第五章
東納_溫尼可(D.W.Winnicott)
客體關係理論與自體心理學:導論(第二版)
麥可‧克萊爾(Michael St. Clair)著
陳登義 醫師譯
第五章 東納‧溫尼可(D.W.Winnicott):
具獨特觀點的小兒科醫師
一、導論:
東納‧溫尼可,一位英籍小兒科醫師,從1930年代寫作直到1971年,最少也可列入客體關係理論家的一個方便分類中。他的許多著作及理論都是開始於無線電廣播講話或專業性演講,因此具有一種閒談話家常及非正式的調調。雖然大部分都不含專業術語,他的風格可以是不精確且有時是令人困惑的。他有時從梅蘭尼‧克萊茵那邊借來一些用詞,但他也會引用一些用語以他的用意來使用這些語詞,諸如夠好的母愛(good-enough mothering)、包容性環境(holding environment)以及胡亂寫的字(the squiggle)。溫尼可的出現是透過他的著作及臨床上的諸如親切和藹、溫和關切甚至是好玩的人而使他大受歡迎。
溫尼可死於1971年,享年74歲。他是位小兒科醫師及精神分析師,在倫敦的帕丁頓‧葛林兒童醫院(Paddington Green Children Hospital)從醫四十年。他是在1930年代間進行精神分析而受了梅蘭尼‧克萊茵的影響,當時她是位督導主治醫師(Khan,1971)。在他繁忙的小兒科兼精神分析師生涯中,溫尼可照顧了成千上萬的母親和她們的孩子,他自己曾說在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他“幾乎從沒注意到敵軍的突襲,幾乎所有時間都耗在精神病患者的分析裡”(1945/1958g,p.145)。
溫尼可並未建造一正式體系,而是在基本上把其關懷投注到孩童發展的某些特定領域上。溫尼可的創新理念之一是強調環境與演化中自體之間精微細緻的平衡性上。他對自體發展的創新觀點其實是海因茲‧柯哈特某些觀念的概念上的先驅者。本章將檢視溫尼可的用語與概念以及他有關親子照顧及發展歷程、精神疾病及治療等的理論。然後會有一個案研究及對溫尼可著作的批判。
二、關鍵概念:
1.環境與本能:
溫尼可強調自體形成時的環境重要性,他說環境,當它夠好時,會促進嬰兒的成熟過程。嬰兒依賴環境所帶來的糧食(),而環境(在母親的身上)則會針對嬰兒不同的需求自行調適。隨著成長,嬰兒會慢慢地不那麼依賴環境或母親。
溫尼可並不拒斥弗洛依德關於本能以及個體內在動力的理念,他是把其觀點轉移並集中重點於孩童與環境間的互動。此一觀點是把本能的發展放在一個社會的與互動的脈絡上,其結果是把對年幼孩童的情緒發展的理解幾乎完全是以孩童和母親間的關係而非以本能的角度來看待。此一和環境間互相關聯性及其重要性的強調和弗洛依德強調本能的發展是一個很明顯的背離。成長所邁向的一個成熟指的是社會性的(以關係的角度來界定)而不僅只是本能性的。
2.促進發展的環境
環境的狀況,不論是好或不好,都會形塑嬰兒的發展。環境中的最重要因素是母親的照顧。溫尼可(1963/1965g,p.85)說:“最初,母親本身就是這個促進發展的環境”(Winnicott,1963/1965i,p.239)。此促進發展的環境其特質即是“調適”(adaptation)。溫尼可即使用此一名稱來描述“環境”對嬰兒需求所做的調適。嬰兒的需求及成熟的歷程才是中心重要的,而適應它們則是父母的責任。也就是說,開始是母親要全然施予到嬰兒的照顧上,然後慢慢地她要朝向“去適應”(de-adaptation),即一種重新對本身自主獨立性的主張。
換不同的話來說,促進發展的環境給予嬰兒一種全能的體驗。嬰兒開始和主觀性的(subjective)客體建立關係;亦即,幻想或心理客體(mental objects)。然後嬰兒做了一個很困難的過渡轉移,並藉由心理上創造和再創造該客體的一項歷程來開始和“客觀所感知的客體”建立關係。一個好客體必須是由嬰兒出於需求所創造出來的。當該客體從主觀性的改變到成為客觀所感知的時,孩童乃逐漸離開全能的階段(Winnicott,1963/1965d,pp.180-182)。
3.(有關)全能的幻覺
在成長最早期的階段,嬰兒和現實是亮無關聯而必須(自己)去創造世界的,而確實也是,不過其資源非常少。嬰兒身邊所能有的一項資源即是幻想或幻覺。由於有像“飢餓”這樣子的一種本能張力,嬰兒乃隨時準備好相信某些東西是可能存在的,所以嬰兒可以幻覺到某一客體而且可以對某種客體具有一種神奇的寄望。好的母親會帶著她的乳房來讓嬰兒可以發現到它。
在嬰兒這首次且原初的和外在現實的關係這個關鍵階段中,它就好像是兩條線(嬰兒的需求及環境的預留準備)從相反的方向進行過來,彼此互相愈來愈靠近。如果這些線有某些重疊或相會面,嬰兒會有某一刻的錯覺,經驗到嬰兒或是視為一錯覺或某一件屬於外在現實的東西。母親允許嬰兒為所欲為主宰一切,而嬰兒的主觀性客體將附著在那如果一切都順利的那個客觀被感知的乳房上。所謂進行順利或健康的意思是母親配合著嬰兒的衝動並讓嬰兒寶貝能有那存在在那裡的錯覺(例如乳房或是一隻讓人舒服的手),而那裡的錯覺則是由寶貝所創造出來的。
4.夠好的母親
溫尼可引用“夠好的母親”這個令人注目的字眼(1962/1965f,p.57)來描述如何充份提供孩童使其人生有一個好的開始的親職功能。溫尼可以弗洛依德並沒有真的在做的方式來強調“環境與父母”(environment and the parents)為適應嬰兒及嬰兒需求其所扮演的重要性。弗洛依德並未忽視父母的重要性,只是較傾向強調嬰兒的內在世界及本能需求。
夠好的母親能夠充份提供孩童在發展的某一特別階段中和母親間建立關係時所需要的東西。母親則根據其孩童各種不同需求隨時調適及改變,然後慢慢地這成長中的孩童會減少其依賴。為了要強調對母親所要求的改變,溫尼可用了“原始母性預設想法”(primary maternal preoccupation)(1963/1965g,p.85)這個名稱來描述母親預設其嬰兒需求的想法,而這在開始時常像是她自己的一部分。孩童的成長常是因應母親她自身獨立性的重新開始(resumption)(1963/1965g,p.87)。逐漸地,當嬰兒成長且發展了,就出現人際間的改變,即對母親的要求可以少一點,當她的嬰兒寶貝成長得更為獨立時。
夠好的母親如要成功適應其嬰兒,就必須去符合且培育嬰兒的全能性需求。母親要成功且重覆不斷地去符合嬰兒的自發性姿勢或把嬰兒的感覺性幻覺當真(1960/1965e,p.145)。這促成嬰兒的全能感,嬰兒乃開始相信有一外在現實,那就好像很神奇,好像做起來似是在其控制之下(因為母親可以成功地去調適嬰兒的手勢姿態和需求)。
嬰兒逐漸地發展出那憑空顯現實際上可得東西的能力,而夠好的母親必須繼續不斷地提供這類經驗,來餵食嬰兒那種自戀性全能(narcissistic omnipotence)的意識感。然後嬰兒可以沉著地享受那種全能創造性及全能控制的錯覺。不只是有本能滿足所帶來肉體上的體驗,而且還會有一種情緒上的聯合以及開始相信現實裡確實有某些東西是人們可以寄予錯覺的。這時可以採取最後一項步驟,即逐漸放掉全能感以及當嬰兒開始體認到該錯覺的要素並且建立和現實間的接觸時能逐漸去除掉該錯覺(Winnicott,1948/1958f,p.163)。
5.真自體與偽自體
在討論環境對嬰兒的適應的重要性時,溫尼可討論到真自體與偽自體的看法,這兩者都是從孩童和環境互動中發展出來的。在放掉全能與錯覺的歷程中嬰兒的自體會有怎樣的後果呢?透過嬰兒的衝動(由母親所遇見及確認),嬰兒發現了環境以及那“非我的”(not-me)世界,而建立了“我”(me)(Winnicott,1950/1958a,p.216)。當母親讓嬰兒發現並開始和客體(乳房、奶瓶等等)達成協議時,也就開始和客體建立關係。
照顧的母親也必須保護嬰兒免於受那嬰兒所無法了解的世界來的併發症和衝撞侵犯。如果環境不是安全的,嬰兒可能以服從配合來回應。這種服從配合可能會導致嬰兒孤立於它本身自發性的及賦予生命的核心之外(Winnicott,1948/1958f,p.171)。當沒有“夠好的母育”(good-enough mothering)或當母親並未符合及履行實現嬰兒的全能感時,在客體關係的最早期階段就會發展出偽自體。一旦嬰兒的手勢姿態一再地被錯失掉,母親就會代替她本身的手勢姿態,而由嬰兒的服從配合來加以契合(Winnicott,1960/1965e,p.145)。
當母親的調適不夠好時,外在客體的精神集注並未開始發動,嬰兒仍然是孤立的且是虛偽地活著。一個偽自體服從性地對環境的要求加以反應並且建立起一組偽關係(a false set of relationships)。偽自體把真自體隱藏起來而無法自發性地行動。只有真自體是自發性的且能感受到真實或真誠。有一個偽自體的存在會導致該人感受到不真實、徒勞無益、在關係中無法真誠。
6.客體
雖然溫尼可從梅蘭尼‧克萊茵處借來了諸如“客體”這樣的用語和概念,他卻傾向賦予它們他自己的詮釋和意義。因此,他用了“主觀構想的客體”(subjectively conceived object)(1960/1965j,p.45)這個詞,這和克萊茵“內在客體”的概念很相似(Winnicott,1951/1958I,p.237)。此詞和“客觀所攝受的客體”(object objectively perceived)相對比,那是指一個外在客體或某一真實的人。
溫尼可相信嬰兒的發展是和一主觀的客體建立關係開始,然後慢慢建立起和一個客觀所攝受的客體建立關係的能力(1963/1965h,p.224)。夠好的母育,特別是抱持(holding),可以讓嬰兒從與母親的融合及合併(fusion and merger)關係轉移到和她個別分離並有能力建立客體關係的狀態(Winnicott,1960/1965j,p.45)。藉著“客體關係”(object relationships),溫尼可意指和那已有一各別存在的外在客體建立關係,而該一存在是處於那主觀性的、幻想性的個體所全能掌控之外(Winnicott,1963/1965h,p.224)。當個體成熟時,他會逐漸能夠真誠地和客體建立關係、和現實也能有活生生的接觸、感覺真實且活著,覺在世界上是真實的,且感覺到該世界是真實且真正的。
在發展的非常早期階段,存在著一個兩體(two-body)關係,而在較後的階段,即伊底帕斯期間,則是三體(three-body)關係為主要主宰者(Winnicott,1958/1965b,p.29)。原先的兩體關係是由嬰兒及母親(或母親的替代者)組成。溫尼可相信在最早期的階段是不可能有一單體(one-body)關係的,因為獨處的能力是一種非常精微練達的現象,只能在三體關係建立之後才能來臨。獨處端賴在個體的心理現實中有一好客體存在(Winnicott,1958/1965b,p.32)。
在描述這個好的內在客體時,溫尼可沿用了梅蘭尼‧克萊茵的語文。好的內在客體可以指好的內在乳房或好的內在關係。具備好的內在客體及對內在關係的自信,可使個人即使在沒有外在客體及外在刺激下仍安於滿足。“成熟及獨處的能力意味個人有機會在一個良性的環境中,經由夠好的母育建造出一項信念”(Winnicott,1958/1965b,p.32)。
對現實的全能控制意味對現實的幻想,是一種試圖去處理內在現實或逃離內在現實至外在現實的方式。事實上,個體是經由為了逃離內在現實而經心營造全能的幻想以便達到外在現實(Winnicott,1935/1958c,p.130)。溫尼可舉了許多例子。孩童當他以一種保護的方式來處理外在父母時,可以同時具有潛意識虐待性的幻想來對抗那內在父母。一位外向的冒險家可能是一位為逃避內在憂鬱症的膚淺人格特質的人。一位國王之所以得到很多外在的尊敬可能是因為在許多人的內在現實裡,那內化的父親被殺死及砍頭,而這個內化的人被人格化為人們可以尊敬及服侍的一位真實的人(Winnicott,1935/1958c,p.131)。
7.過渡性客體
溫尼可對客體關係理論最引人注目的貢獻之一是提出“過渡性客體”的概念,這是介於主觀性客體和真正客體關係之間的一個中間性的經驗領域。過渡性客體並不是一個內在的或主觀的客體,它不僅是一個外在客體;它是第一個“非我”所有物(the first not-me possession)。一個常見的過渡性客體是一張柔軟被毯——或一件尿布或一件舊衣服。包括在過渡性現象中的還有嬰兒的呀呀學語、一種作態行為或某個孩童本身還未被認為是屬於外在現實的身體部位。對嬰兒而言重要的是某種成為它入睡時令它非常舒適安慰的事物或聲音或作為對抗焦慮或寂寞時一種具保護性的事物或聲音。
過渡性客體及過渡性現象(transitional phenomena)(一種比過渡性客體更寬廣、涵蓋性更大的用語)是屬於那個中間性的經驗領域,是內在現實及外在生命都有其影響力的。嬰兒正從全能控制(幻想)傳到藉肉體操弄(現實感)來控制,在這當中孩童需要錯覺以便創造一個部分主觀部分以現實為導向的中間情境。因此,被毯是真實的,是客觀可感知的事物,卻被當作在嬰兒所控制之下令人舒適的乳房。過渡性客體既不是在嬰兒神奇的、全能的控制之下,像那內在的、主觀的客體會(諸如錯認乳房為嬰兒身體的部分),也不是在外在控制之下,如真實的、外在的母親般(Winnicott,1951/1958I,p.237)。(待續)
第五章 東納‧溫尼可(D.W.Winnicott):
具獨特觀點的小兒科醫師(續)
三、發展歷程與親職照顧
溫尼可曾大量且廣泛地寫作關於親子互動,並且對關於孩童發展歷程有重要的創見。當溫尼可集中探討關於母親與孩童時,他到處觀望並從各不同角度或觀點來檢視景像。然而,他的著作並未把這些不同觀點整合成一個可以細心加以實現的連貫體系。惟他確實觀察到許多互相關聯的歷程,強調孩童的發展跟其與母親間的關係是交織在一起的。他反覆交叉的主題是環境對孩童發展的影響,他對發展的界定是以孩童和環境——即父母——間關係的角度來看,而對溫尼可而言,父母其實指的不外是母親為主。
當溫尼可戲劇性地說道“沒有所謂嬰兒寶貝的事”(1952/1958b,p.99),他意指不管什麼時候你看到嬰兒,你就會看到照顧它的母親。沒有了母親的照顧,就沒有嬰兒(Winnicott,1960/1965j,p.39)。嬰兒並不是一個孤立的個體,反倒是一對親職配偶的重要部分。年幼孩童的發展無可逃脫地和親職照顧連結在一起:“嬰兒與母親照顧共同形成了一個完整單元”(1960/1965j,pp.39,43)。因此,溫尼可強調情緒成長並不那麼是個體本能生命的一種進展,而毋寧是一種從依賴到獨立自主的一項人際成長。“在最早階段中不管如何描述寶貝,除非是和母親功能有關聯,否則是無價值的”他這麼寫著(1962/1965f,p.57)。事實上,溫尼可對發展的各不同階段有點不那麼在意,並且考慮“各階段間的分割畢竟是人工的,只是為了方便行事罷了”(1960/1965j,p.44)。
孩童是在夠好的母育環境中發展的,是從原初未整合狀態進展到一種有結構的整合,可以有發展客體關係的能力以及“與它共處生活”(living with);也就是說,與整體的、外在的客體建立關係(Winnicott,1960/1965j,p.44)。嬰兒從絕對依賴(absolute dependence)遊歷到相對依賴(relative dependence),再到獨立自主(independence),而這三種依賴大約和三種重疊的母親照顧階段相對應,即:“扶持”、“母親與嬰兒共處生活”及最後的“母親、嬰兒與父親共處生活”(Winnicott,1960/1965j,p.43)。
在溫尼可所探討的發展歷程中還包括:成熟歷程、親職照顧方式、成熟歷程與親職照顧方式間的連結、依賴方式以及自我發展等,將在下列中一一探討。
1.成熟歷程:
成熟歷程,或稱發展階段,是和親職照顧連結一起的,也是孩童為向前發展所傳承下來的先天傾向。這些歷程包括整合、擬人化(personification)以及客體關聯(Winnicott,1945/1958g,p.145;1952/1958b,p.226;1962/1965f,p.60)。
整合(integration)意指個體的組織性愈來愈強致形成一個獨立單元,因為人格並非一開始即是一完滿自足的整體。擬人化則指個體的心靈(psyche)開始在身體內定位(localized)。客體關聯(object relating),對溫尼可而言,必須是和感覺到真實以及與環境中的真實人物、實際客體相關聯;當然,這和客體關係作為一內在歷程的通常意思是不相同的。
2.親職照顧方式:
孩童的成熟歷程是藉親職照顧來促進完成的。在親職照顧那樣的環境中,它提供了扶持(holding)、處理(handling)以及客體臨在(object presenting)(Winnicott,1962/1965f,p.60)。
扶持是一種環境供給(environmental provision),同時也是親職照顧的某一階段或時期。因此,扶持所指的不僅是身體上對嬰兒的扶持,也包括整體環境,是“在與之共處生活”的概念(及階段)之前可以促進其成長的。
在扶持階段中,嬰兒是和母親合併在一起,還無法感受到客體對其自體是外在的(Winnicott,1960/1965j,p.44)。逐漸地,嬰兒從一個未整合的狀態變為一結構化的整合(狀態)。嬰兒成了一個單元,一個人,不折不扣的一個個體,有一個內在和一個外在,二個我和一個非我(1960/1965j,pp.43,45)。嬰兒進一步發展出建立客體關係的能力,從和一個主觀想像客體間的關係轉變到和一個客觀感知客體間的關係。此一發展和嬰兒從與母親合併(的關係)變成與母親各別分離,或者是和她以一種各別分離或非我方式建立關係非常密切相關連。成功達成此點乃使嬰兒從“扶持”階段移轉到“與之共處生活”階段(Winnicott,1960/1965j,p.45)。“與之共處生活”是當孩童可作為一個體而和母親作為一外在於且各別分離於該孩童自體的一真實客體相互關聯的階段。
3.成熟歷程與親職照顧之間的連結:
嬰兒的成熟歷程是和親職供給的種類與品質息息相關。因之,整合和扶持密切連結、擬人化和處理密切連結,而客體關聯則和客體臨在密切連結。
3-1.整合與扶持(Integration and holding):
整合和扶持(所具有)的環境功能密切連結(Winnicott,1962/1965f,p.61)。扶持包括整天整體常規的照顧,特別是對嬰兒的身體扶持,是表達愛的一種方式。有些成年人並不知道如何扶持一個嬰兒,使嬰兒感受到不安全而經常哭啼(Winnicott,1960/1965j,p.49)。扶持可促進整合,它使嬰兒成為一個單元或單元本身,一個生活在它整個身體中的全人。而整合,把嬰兒所有心理碎片(pieces)放在一起,是心理斷裂與解組(fragmentation and disintegration)的相反。
扶持環境的主要功能是把嬰兒所無法處理的衝擊或會使孩童把自己關閉起來或使有被滅絕感受能減少到一個最低限度。一個成功的扶持環境是可建造出嬰兒心目中真實且存在的正向感受。簡言之,好的母職照顧可把嬰兒帶向作為一個人的存在(Winnicott,1960/1965j,pp.47,49)。
溫尼可認為母親部分是以鏡照嬰兒(mirroring)方式來挑起嬰兒的存在意識。(此看法使人想起柯胡的鏡像環境;或許他是從溫尼可處吸取靈感的)當小寶貝看著母親的臉時,它所看到的是他或她自己。因為當母親看著她的小寶貝時,母親的樣貌和她在小寶貝身上所看到的有所關聯(例如,她在孩子身上得到的愉悅會從她的臉上反映出來,而嬰兒可看到那份喜悅而感覺到它自己是喜悅及好的)。母親把小寶貝自己的東西回給她的小寶貝。它就好像是小寶貝當它在看著母親的臉時,如同在看一面鏡子,看到鏡中的自己。“當我看到我自己被看到,我就存在”(Winnicott,1971a,p.114)。因此,在情緒發展的早期階段,一個很活生生的部分是由環境所扮演的,而那部分事實上是嬰兒本身還無未能將之與本身做區辨的。
3-2.擬人化與處理(Personalization and handling):
環境供給是一種親職照顧的形式,可促進小寶貝自我身體的一種堅密結合。當父母親踫觸或溫柔地處理小寶貝的身體時,小寶貝的“這個人”(person)就落實到它自己的身體內,去養育一身體自我以作為小寶貝自我的的一個根基。身體上的處理可以把小寶貝的自我與“這個人”和身體、身體功能以及身體感覺以一種舒適且熟悉的方式連結在一起。溫尼可使用“擬人化”的字眼來描述這個用各種不同本我驅力與滿足把自我和身體連結在一起的過程。如果這自我與身體間的堅密連結一旦失落掉,就可能導致非現實的奇怪感受以及無法和自體踫觸、與自己身體有著距離的感覺。溫尼可使用“去人化”(depersonalization)這個字眼來指稱這種自我與身體結合的失落,雖然在精神醫學中這個詞的意思有點不同且比較專精細緻(1962/1965f,p.59)。
3-3.客體關聯與客體臨在:
此類親職照顧包括母親以一種可形塑小寶貝如何與外在現實及外在客體建立關係的方式來呈現客體(乳房、奶瓶等)(Winnicott,1945/1958g,p.152)。小寶貝會發展出一種源自某些需求的模糊期望。夠好的母親會呈現出一種符合小寶貝需求的客體,然後小寶貝會開始精確地需要她(母親)所能提供的東西。例如:母親有個含乳汁的乳房,而她會喜歡用她那乳房去授乳她那飢餓的小寶貝。母親需要去形塑嬰兒到底如何與這個外在客體相處。需要有個錯覺讓嬰兒能夠把乳房當作本身的幻覺或是一個屬於外在客體的東西來體驗。嬰兒在其興奮及有所準備時必需到乳房處來,以便當實際的乳頭出現時,那就是嬰兒所曾幻覺到的乳頭。以這種方式,嬰兒開始建立能力憑想像造出實際上可得的東西。母親需要繼續不斷地提供嬰兒這種類型的經驗,讓小寶貝似乎得以創告客體並主動地參與它本身的本能滿足而不是把它們強加其上(Winnicott,1945/1958g,p.153;1962/1965f,p.60)。
在這裡對小寶貝而言,某些不滿足是有助於其情緒上的成長。當孩童仍和其母親融合一起時,本能的滿足和定位或安位(locating or positioning)客體沒有什麼關係,而不滿足則把客體放置(placing)在原來其放置的位置上。也就是說,挫敗會挑起攻擊,這有助於放置客體而和自體分別開來。挫敗有助於教育孩童關於一個“非我”世界的存在。例如:一個令人滿足的餵食似乎使客體離開而不帶一客體精神集注,因為雖然本能滿足及滿意是好的,它們卻和客體的位置不相干,所以嬰兒乃繼續處在一種融合的狀態中(Winnicott,1963/1965d,p.181)。
溫尼可用“自我相關性”(ego-relatedness)來指嬰兒與母親的關係(Winnicott,1958/1965b,p.33)。溫尼可相信這是友誼所用以建立的材料,也是轉移現象的母質所用以建立的材料。嬰兒的自我不成熟性由母親的自我支持來加以平衡(Winnicott,1958/1965b,p.32)。只有當某人對嬰兒而言在旁隨時可用,不必提出要求,嬰兒才能發現它本身的個人生命(而不是個偽自體)、才能感受到真實,也才能發展獨處的能力。當內在精神現實中所體驗好的客體愈來愈建立起來,嬰兒乃具備能力獨處,即使沒有外在客體也心滿意足。
依賴:
溫尼可解說發展的另一種方式是用孩童對母親依賴性質程度來看。年幼孩童的發展階段和母職照顧的種類、性質與程度交錯糾結。三種依賴的類別是絕對依賴、相對依賴與邁向獨立。
4-1.絕對依賴:
在嬰兒情緒發展的最早期階段中,母親是促進(發展)的環境,她是處在“原初母性先決要務”(primary maternal preoccupation)的狀態中(Winnicott,1963/1965g,p.85)。在嬰兒頭幾個月大時,它的母親整天都沉浸在她的小寶貝中,那看起來就好像是她自己的一部分。小寶貝是絕對依賴其母親甚至到根本不自覺母親的照顧,而在許多情況下母親由於和她小孩間的密切連結關係而處在一種依賴的狀態。她供應其食物、幫它測試洗澡水的溫度並提供嬰兒它所需要的環境。她努力不讓現實衝擊到嬰兒身上。
在絕對依賴的這個階段中,母親(或母親的替代者)需要全心奉獻到嬰兒的照顧上。當她能適應嬰兒的成長時,母親慢慢地會重新開始她自己的生命和獨立性,當她的小孩邁向愈來愈多的獨立而成長時。
4-2.相對依賴:
在相對依賴的狀態下,孩童開始覺察到它對母親的依賴,這樣的覺察乃產生焦慮。這是一個在母親這邊愈來愈少適應(adaptation)的階段,即當母親逐漸回復到“做她自己”(“being herself”)或當她回復到她生嬰兒之前的她自己時(Winnicott,1963/1965g,p.88)。早期心智上的理解使得飢餓的嬰兒延緩及知道廚房的吵雜聲其實就代表食物快要有了。孩童現在也知道母親是必要的;現在孩童在意識上自覺對她的需求。此階段大約歷經六個月大到一歲多。
嬰兒逐漸地達到整合,這使嬰兒成一單元或單元自體,一完整的人,有一個裡面和一個外面,一個有活生生肉體的人。個人的心理現實是位在裡面;而外面意味著非我(Winnicott,1963/1965g,p.91)。“我”的建立包括“其它所有是非我”(Winnicott,1962/1965f,p.61)。“扶持”在環境上的功能可促進整合,這裡有一個意味是說“我被某人看到或了解到我的存在”以及“我拿回了(如同在鏡子裡面看到的一個臉孔)我所需要的證明,即我已經被確認是一個存在實體”(Winnicott,1962/1965f,p.61)。這是柯胡(Kohut)“鏡像”(“mirroring”)概念的一個令人驚訝的先驅者。長久以來,正常嬰兒都不會在意它是許多小東西組成或是一個完整存在實體或它到底是生活在它母親的臉面裡還是在它自己的身體裡。慢慢地,嬰兒在正常情況下會在心理上有一個人(的形像)把它的所有片斷收集結合起來成為自體整合(self-integration)(Winnicott,1945/1958g,p.150)。溫尼可曾提到一位成年的個案,他以一種未整合的方式講出他這一週來所有日常生活上的細節一直到所有事情說光了才覺得心滿意足,而心理分析師則覺得沒有任何療效,除了病人需要被一個人—即分析師知道他所有的支離片斷。
當然,整合是和斷裂(fragmentation)及解組(disintegration)相對反的。以解組作防衛是在完全缺乏母親這方面自我支持(matrnal ego support)導致渾沌(chaos)下的一種主動產物,而該支持是為了要對抗在絕對依賴階段中“扶持”的失敗所導致那難以想像的焦慮(Winnicott,1962/1965f,p.61)。
4-3.邁向獨立:
嬰兒會發展出各種無需實際照顧的方法來做事情。孩童所發展的心理機制及心智了解,並且更涉入社會。孩童發展出一種真正的獨立,以其個人存在屹立在那總是寬廣的社會生活世界中。此階段所描述的是學步車的辛苦掙扎以及歷經青春及青少年期所必經的階段(Winnicott,1963/1965g,p.91)。
5.自我的發展(Development of the Ego):
另一個溫尼可檢視發展的方式是考慮自我的發展情形,他認為是受環境的影響。有時候他稱之為小寶貝的發展,有時候又叫做自我的發展。如溫尼可所使用的方式,自我一詞描述的是“人格成長的部分,在適當的條件下,會傾向整合成一個完整單元”(1962/1965f,p.56)。
不同於弗洛依德,他視自我為從原我處浮現出來,溫尼可卻說在自我之前並沒有原我。自我在自體這個字有相關性之前很久自我就把自己拿出來供研究,在自我之後自體才到達。對於是否自我從一開始就存在的問題,溫尼可的回答是自我開始時,它就開始(1962/1965f,p.56)。
\pnb0精神疾患:
溫尼可在一段間內曾用各種不同的觀點來探討精神疾病,他強調要把一個複雜的主題化約為單純用詞的困難性。在他早期的著作中,溫尼可在他的分析上很接近弗洛依德及克萊茵,但他逐漸發展出他自己的取徑,強調孩童環境上的匱乏。由於在孩童照顧方面的失敗,孩童的自體可能不是真正的、自發的或整合好旳,以致孩童會充滿著各式各樣的焦慮。
普偏而言,溫尼可強調任何分類都應根據環境扭曲及匱乏其程度及性質。他以早期嬰兒成熟發展歷程的相反方式來看待精神疾病(1963/1965I,p.241);也就是說,有一些環境上的阻礙影響了嬰兒本來固有的成長。在他晚期的著作中,他把精神疾病分成三個類別:精神官能症、中間型(反社會或行為不良)疾病及精神病。
1.精神官能症:
“精神官能症”一詞是用以描述那些已經達到伊底帕斯情結階段的人們所罹患的疾病。在此一情緒發展及內在力量(strength)的層面上,個體具有一個完整的人格並有能力去體驗三個全人(whole people)之間的關係而不只是兩人(two-body)關係而已。溫尼可假定這樣的個體是相對而言正常的,而環境的供給則好到足以讓他們的人格組織成有能力去防衛對抗焦慮與衝突。溫尼可看待這部分的障礙為正統弗洛依德學派分析的領域範圍,而他自己特別的專業領域則在精神病(1960/1965j,p.218)。
2.中間型疾病:
中間型疾病或源自一個原先是好的然後出了問題的環境領域而有的精神障礙。它的產生在它容許孩童發展一自我組織,但卻在個體能夠建立一內在環境,亦即成為獨立,之前它的成長停止了。此類剝奪產生出具社會病態的、行為不良的或反社會的人。這類人抱著社會(環境)虧欠他們某些東西的態度。
3.精神病:
溫尼可宣稱“精神病”來自環境上的一種早期剝奪或失常(failure)。此種環境供給上的失常是這麼樣的干擾了成熟發展的過程以致孩童無法達到整合、擬人化以及客體關聯等這些重大的成熟發展過程。
環境對促住成發展過程上可能出現功能失常情形。在生命的最早期階段,人們的心理健康已然種下基礎。環境並不會使人們成長,但如夠好的話,可促進個體的成熟發展過程。要促進這些成長過程,環境必須以夠好的方式去適應成長中孩童各種不同的需求(Winnicott,1963/1965h,p.223)並促進某些特定的成熟發展過程。環境如無法去適應孩童的需求將干擾正常成長過程而無法建立一個可以繼續存有的自體(a self that goes on being)(整合),以便達到和肉體間舒適的一種和諧(擬人化)並且發展出和客體關聯的能力(客關聯)(Winnicott,1963/1965h,p.227)。
“崩解”(disintegration)是“整合”的相反,而程度較輕的崩解是“分裂”(splitting)。打破肉體與心靈間的連結是(depersonalization)或某些心身症。成功的客體關聯意味把客體的觀念和對母親全人的一種感知結合在一起。成功意味感受到真實、感受到世界中的真實以及感覺世界是真實的。成功的客關聯其相反是“失真感”(de-realization),或感受到不真實並喪失和社會現實的接觸。
五、治療:
如果精神疾病和早期環境失常有關而導致徒勞無益的感覺及偽自體的發展,那麼治療就必須反其道而行。治療要再生早期的母職過程裨產生一種真誠的、健康的真自體。溫尼可對治療的概念和他對環境必須供給成熟中孩童的重要基本東西的了解息息相關。
治療師必須了解做為一位案主他的感受如何。治療師要接納自己成為案主生命中的一位主觀客體,而這有可能使其變成為案主的愛的客體而不會行動外化出來或者是這成為案主的恨的客體而不會有復仇念頭。治療師必得承受案主的不符合邏輯性、含混性以及為了幫助一個退化之故而而特具的意義(Winnicott,1963/1965h,p.229)。
治療是一種具控制力的退化。也就是說,治療狀況、專業設施以及治療師的耐心與可靠都促使嬰兒病人的一種退化。退化是一種整理好而回復到早期依賴以及環境失常的階段。它不是回復到本能生命中的某個較早點(階段),而比較是邁向一種重建依賴性的傾向(Winnicott,1959/1965c,p.127)。
治療中的療癒並不是治療師所做的,而是案主在依賴關係中透過自癒而達到的。治療的目標是藉提供一早期自戀或全能的成功經驗來使早期情緒上的失常得以解凍。治療中,當創傷性的早期因素以案主自己的方式,在個人的全能感之中,進到治療材料裡面來時,就能產生改變了。那原先失常環境的某,些面向被重現重生新經歷,只是這次環境不是失常而是成功地促進了那些成長與成熟所原已傳承的各種傾向(1959/1965c,p.128)。
治療師促成案主的退化以便他能夠再生較早期嬰兒經驗並矯正那些發展上的缺陷。個體因為治療師以一種可靠的、耐心的方式提供正確的環境以及必要的環境供給(Winnicott,1960/1965j,pp.37-38)。
當獨立性增強時,就會體驗到進展,而治療師乃能協助個體的真自體去符合有限環境上的失常而不會去動用防衛機制去要偽自體來保護真自體(Winnicott,1954/1958d,pp.286-287)。所有這些都要重複再重複,就像夠好的母親也必得為她的嬰兒重複給予好的經驗一般。
溫尼可有一個案例是提到他如何試著對一位青少年個案的嬰兒需求做回應。這位不太情願來看病的個案打電話來問溫尼可是否可以在隔天——星期六看他。這代表著對這位名氣大又繁忙的小兒科醫師來講是一項多少有點奇怪又不切實際的要求。然而,溫尼可知道他必得去符合這樣的要求,因為是來自這位男孩的暗示而溫尼可想要去配合他,就像是成功的父母想去配合嬰兒需求般(1948/1958,p.168)。溫尼可會藉著配合個案所需要的那類治療師然後來促成某種治療性的氛圍,而治療師也會藉配合那個角色來試著促成一種退化作用,至少在治療的早期階段要這樣。
1.塗鴉遊戲(The Squiggle Game):
溫尼可發明了一種畫圖技巧用在他和孩童一起做的診斷與治療上;他稱之為“塗鴉遊戲”(1971b)。這個遊戲被溫尼可用來作為和孩童建立接觸與溝通的一種好玩的方式。
根據溫尼可對發展以及環境扮演角色的理解,這遊戲要溫尼可和孩童帶著紙筆一起坐下來。溫尼可會閉上眼睛在紙上畫下一些線或胡亂塗些東西,然後小孩要在這些線上把它變成某些東西——比如一隻免子、一間房子或任何東西。然後換孩子塗一些鴉,由溫尼可把它們變成一些東西。逐漸地,溫尼可就會拿出孩童透過畫圖所呈現出來他或她的人格特質及所關心的事物。
溫尼可注意到孩童們經常在來到他的辦公室做第一次會診前的那個晚上夢到他。他了解這個想像性的夢代表他們對他的態度。他就配合進入這樣的主觀性客體的角色;也就是說,,他在這頭兩三次的治療性會談中成為他們所需要他成為的樣子,以便進到他們的內在世界中,這樣的方式非常類似於一位母親去配合嬰兒那自發性的姿態手勢來的暗示。孩童相信他或她可以被了解及幫助,而溫尼可進入孩童的世界正強化了這樣的信念。覺得被了解是會讓孩童在情緒發展上所有一個緊密的結的鬆散上起了一個很大的進展。
在描述許多他利用這個技巧的個案上,溫尼可傳達出他那和孩童一起工作時好玩和有趣的特色。根據在孩童治療上他長期以來的努力,溫尼可利用一個可愛的影像來描述他和孩童在一起那似乎毫不費力且充滿直覺性的治療技巧;也可以說在治療的技巧上,他是奏著音樂前進而不是有氣無力拖拖拉拉的樣子。
2.案例研究:
下列的案例研究是有關溫尼可對一位成人而非孩童的治療取徑(1954/1958d,pp.255-261)。然而,其基本的取徑仍類似,是根據溫尼可對環境在人的發展上所扮演角色的理解來做的。溫尼可提供一個扶持環境讓其退化到發展上的一個依賴性上,而這個發展點是案主所需且比較想要的再生。當這位特定個案退縮下來或情緒不在場時,溫尼可有辦法把這樣的退縮轉換成治療上可以去修通的一種退化。這個轉移是從偽自體變成真自體。
個案是一位男性醫師.是位類分裂-憂鬱型且已婚有家室的人。個案有過一次崩潰,感覺到不真實且喪失自發的能力。有好幾個月他都沒辦法工作。雖然還能夠加入別人起頭的談話中,個案卻沒什麼朋友,因為他太令人厭煩無趣且無法有當下的自發性。
在某次會談中,個案在躺椅上向後伸懶腰,他有著幻想想能夠綣縮起來並轉到躺椅的背面去。溫尼可覺得這樣好似可以避掉痛苦的處境。個案同時也用手做個旋轉的動作來表示他那綣縮而成的位置。溫尼可對這動作的詮釋是認為它意味著某種個案不甚察覺的東西,即這中間有著某種媒介物。個案回答它就像是車輪在轉動中的油(1954/1958d,p.256)。溫尼可乃發展出這樣的念頭認為有個媒介物在扶持這個案,而治療環境有能力去適應個案的需求,縱使個案只是模糊地察覺到而已。
個案做了一個夢把他所不再需要的盾牌扔掉了。這乎反映出溫尼可的能力能在退縮的時刻提供一個合適的媒介物。溫尼可藉著把該媒介物放在退縮自體的周圍,然後將之轉換成一種正向的治療性的退化。個案從他原先逃避的地方因有了這樣的感受而覺得安全起來。
溫尼可開始去看這位個案到底需要他成為什麼樣子。個案是非常依賴的,而這帶給他痛苦。當個案接觸到他對母親依賴性時,他可以對著溫尼可生氣起來,此時溫尼可扮演著那夠好的父母在回應孩童的手勢姿態時的角色。
另一次,當溫尼可在說話時,這位個案提到他的思潮到處亂想,他覺得他在很遠的地方,在一個工廠中工作。溫尼可做了一個詮釋,他已經從他膝上跑掉了。這點巧妙地表達了個案情緒發展的層次,即在退縮狀態下他在情緒上像個嬰兒而躺椅曾是治療師的膝。治療師把他的膝給了他讓他能回過頭來,也供給該媒介物讓他可以四處動動。
又另外一次,個案提到他在家裡或和朋友一起時一直無法自發性地和人談話。他只能在兩位別人負起進行談話責任的時候加入。如果他有些意見時,他會覺得他是在奪取父母親類似的功能,但他真正需要的卻是能被父母確認為一個嬰兒。
個案害怕他有可能發現到他曾突然間親吻了一個人——很可能某位踫巧在他旁邊的人,甚至可能是位男人。現在他開始沉浸入治療的情境中,感覺像是在家中的小孩,而如果他脫口說話,他必會因進入父母的角色而犯了錯。他覺得要能達到擁有一自發的手勢姿態是完全無望的。更進一步的聯忌是有人們在門內門外出出入入。溫尼可認為這和呼吸有關。一些想法就像呼吸一樣,也像孩子們。如果一位治療師什麼都不做,個案會覺得想法就像被拋棄掉般。這位個案的恐懼就像是個被拋棄的小孩、被拋棄的意見般,或就像是一個沒有被成人撿拾起來加以回應的小孩浪費的手勢姿態般。
在另一個情況下,當個案談到從未真正接納過父親的死時,他說他頭痛了起來。溫尼可的詮釋是個案他有需要將他的頭像自然般該如何扶持而能被扶持,如果他是一位有壓力而不快的小孩時。個案逐漸理解到她父親確實曾扶持過他且安慰過他,而現在沒有人要扶持他的頭並在他哀慟時安慰他。重點並不在於溫尼可事實上有無扶持過個案的頭,而是溫尼可在他需要時能立即理解他。
在退縮狀態時,個案是扶持著自體,而治療師需要把該退縮狀態轉變成一種治療師能扶持住個案的某種退化狀態。退化作用是對過去某人需求未能給予足夠回應的一個矯正的機會。治療師需要深入了解個案並透過詮釋性的說法來傳達給該個體。正確的詮釋說詞能給個案一個扶持,這讓個案退化並能依賴在治療師身上(1954/1958d,p.261)。治療師對個案似孩童般的需求的認定(validation)乃影響到且鞏固到那真實且自發的自體的存在。治療師對個案其願望的需求之回應,就好像母親對小孩手勢姿態所做的回應般。
個案總需治療師是全能的,知道並能告知他所需要及所害怕的。個案經常都知道這些感受的,但重要的事是治療師需要知道且把它們說出來。個案的偽自體以及防衛可能會分了治療師的心,但治療師必得很驚覺到這點而能不必被告知即能看到中心課題(Winnicott,1963/1965I,p.237)。
\pnb0溫尼可的評估與批判:
弗洛依德與克萊茵的理論曾重大影響且豐富了溫尼可他早年的生涯,但在他晚年的著作中,他講的是自己的聲音且做出對有關人的研究的原創且重大的貢獻。雖然他的想法並不構成一個體系,它們卻提供有關孩童發展的原創性識見。溫尼可在有關母親與孩童間互動是如何促成或妨礙孩童發展這方面提供了一些獨特觀點。
要把溫尼可的想法和別人的概念關聯在一起是不容易的,因為他一邊成長一邊改變,也因為他有時對理論展現出一種隨意性而使讀者不安或如大夢初醒,諸如把克萊茵認為很重要的點給忽略掉,他曾說:“但誰管它呢?”(Winnicott,1962/1965a,p.176)。哈瑞‧甘翠普宣稱溫尼可用了弗洛依德的用詞並說“他不再真的相信它了,特別是“原我”(Id)一詞在他的看法是一點意義都沒有..它只是習慣罷了!”(Guntrip,1976,p.361)。溫尼可也曲解了古典弗洛依德的概念去配合他自己對精神疾病的分類,諸如當他說古典弗洛依德有關精神官能症的概念並不必然是疾患(Winnicott,1956/1958e,p.319)。
大約和溫尼可同寺期的是W.R.D.費爾邦,他是不列顛客體關係學派的另一大將。雖說他分享了許多費爾邦不滿意弗洛依德的地方,溫尼可強烈地批判了費爾邦欲取弗氏理論而代之的試圖(Winnicott & Khan,1953)。溫尼可更進一步發現費爾邦沒有整合他的理念讓它進到精神分析理論發展中的領域裡所犯的錯誤。這是很稀奇古怪的,因為溫尼可用任何標準來看都不是一位正統的弗洛依德學派,但他和精神分析主流學派的關係對他而言確是很重要的。
溫尼可在許多方式上豐富了那個主流,以其和孩童間創造性的治療工作以及其關於發展的原創理念,這些都超越了弗氏對本能的重視並預見了柯胡有關健康自戀以及自體重要性等等的理念。(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