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愛蒂_賈克生
(Edith Jacobson):
客體關係與自體心理學:導論(第二版)
麥可‧克來爾(Michael St. Clair)著
陳登義醫師 譯
第六章 愛蒂‧賈克生(Edith Jacobson):
一個整合的模式
一。導論:
愛蒂‧賈克生在1930年代於德國接受醫學及精神分析的訓練。二次大戰前她來到美國並開始在紐約市私人執業。有關她大部分重要工作的寫作從1940年代到1960年代。
賈克生造就了一個客體關係的整合模式而豐富了精神分析及客體關係理論。她把弗洛依德傳統擁有的素質和那些新觀念交織在一起。結果是一個無接縫的、連貫一致的模式可用來解說原我、自我、超我以及本能等傳統要素,同時也解說了客體關係。她的理論,抽象且複雜,對讀者的考驗相當大。這也是為何賈克生不像其他作者那麼為人所知的一個原因。然而,她對傳統模式的再修正對當代許多理論家產生莫大的影響,特別是歐托‧康伯格(Otto Kernberg)(1980,p.103)。她和康伯格把驅力模式發展到極致裨能以客體關係的形式適應(所謂的)關係概念(relational concepts)(cf. Greenberg & Mitchell,1983,p.351)。
賈克生在不拋棄驅力模式下,強調關係的重要性。她透過嬰兒對母親的經驗來把驅力模式和客體關係連結在一起。藉著她對嬰兒經驗的仔細檢視,賈克生明示出本能、客體關係、與原我、自我及超我的結構等之間的複雜互動運作。然而,她的取徑其細微處與複雜性卻無法用過於單純簡要的思想來加以概說。賈克生試圖解說那哭嘀啼號叫的嬰兒是如何逐漸且戲劇性地過渡到有禮節、行為端正的年輕人。
本章對賈克生的呈現是強調她把客體關係與本能及原我、自我和超我之結構整合在一起。作者將檢視其著作中下列的各要素:關鍵概念、心理結構形成及本能與客體關係、發展階段以及憂鬱症的病理。之後有一案例研究及有關她著作的評估與批判。
二、關鍵概念:
1.自體、自我與自體再現:
賈克生批評梅蘭尼‧克萊茵在用詞上的混淆,特別是沒有彼此間好好區分客體、客體再現及內射(introjected)客體(Jacobson,1964,p.48)。對照來看,賈克生仔細地界定了這些用語,並中肯地區分了自體和自我和自體再現等概念。這樣的區分是重要的,因為自體、客體以及它們之間的關係在她的理論中佔有中心的地位。
賈克生對“自體”(self)這一字的用法和海因茲‧哈特曼(Heinz Hartmann)(1964)相同,都意指完整的人(whole person),包括身體與心靈。自體這一詞是用來區辨一個人作為主體以與客體世界相區分(Jacobson,1964,p.6)。自體只是一個描述性的用語,不同於後來的自體心理學理論家海因茲‧柯胡(Heinz Kohut)把自體視為一主動代理者(active agency)。
“自我”(ego)則指一個具有各種功能的結構、心理(精神)系統。此一用法和傳統弗洛依德的用法相同。然而,賈克生對自我起源(origin)的理解和傳統不一樣。她相信自我在開始時是自體意象和客體意象的一種融合,它需要一個關係的臨在(presence of a relationship)來供給該客體意象。弗洛依德的不同是他認為自我是自原我與自我一種未分化的形式或母質(an undifferentiated form or matrix)演化而來。
而“自體再現”(self representation)則指肉體與精神自體的自我之內的一種潛意識、前意識或意識上的再現(Jacobson,1964,p.19)。某一自體再現指的是起始於記憶中快樂及不快樂感覺遺跡的一種自體意象。情緒會使這些精神再現豐富其色彩。在開始時,它們並非固定不變的單元(firm units)(Jacobson,1964,p.20)而是逐漸被建立起來的。當繼續發展下去時,它們變得愈統一起來、愈合乎現實且組合起來。一個合乎現實的自體意象是“一種可正確鏡像出我們肉體與精神自體的各種狀態與特質、潛力與能力以及優點與限制者”(Jacobson,1964,p.22)。
自體、自我及自體再現佔據了一個人經驗與抽象的各不同層面。幾個句子或可闡示其中的某些不同性質。“我”有一個“我自己”的意象,但我的“自體”不只涵蓋我的“自我”,它只是用來描述一堆意識過程的名詞罷了。從沒有人看見過或感受到某個自我;鏡中我所看到的是我的肉體,它使我看到我自己的內在意象。我確能經驗到我的“自體”。我是我的“自體”。
2.從未分化到分化:
賈克生視成長為從未分化的、發育不全的形式邁向分化的、清楚可區分的形式。因之,她看待原我與自我是彼此可區分的。本能驅力分化為性與攻擊驅力。早期自體客體再現(self-object representation)會各別分離成為一個自體再現與一個客體再現。
客體再現(object representation)某個人或某人的部分的一個意象。最早的客體再現通常是和某單一自體與客體意象中自體的意象融合在一起,且兩者之間沒有心智界限。只有隨著時間這些早期和客體的意象融合一起的自體意象會分化成自體的再現與客體的再現。
對一位成年人而言,很難想像一個融合的、自體客體再現之前語言期經驗(preverbal experience)。它基本上是一個已經感受到的經驗,即我感覺到我無法跟我母親的意象及存在分離開來。有個經驗或可比喻為這類早期的、原初經驗,即成年期的性結合,其中一位愛人感覺到他或她自己和其伴侶融合在愉悅中。
3.驅力與自體、客體的再現:
賈克生藉由結合自體、客體再現與從驅力(驅力衍生物)所獲得的驅力或感受而來把驅力跟客體關係連結起來。她對有關自戀與被虐的重新界定做了這樣基進式的連結。
賈克生認為自體和環境間以一種弗洛依德所未曾預見的方式在互相接觸。弗洛依德了解到在生命的開端,自戀是心理能量“在裡面”(“within”)而非向“外面”(toward the“outside”)的一種投注。在力比多對環境中某一客體有任何投注之前,這一點在概念上把嬰兒孤立,因為(它)和任何人都沒有連結。對比而言,客關係理論家們相信嬰兒基本上是和環境中的人們相互關聯。賈克生很基進地(radically)把弗洛依德理論和客體關係主張之間的鴻溝關閉掉,她的理論認為生命在開端時,驅力是未分化的,被投注到一個融合性的自體-客體再現中。而一個關係(的建立)必得要為客體再現給予配置客體。例如:一個融合性自體-客體再現指的是一個我跟具有溫暖、愉快感受的我的母親(共同)的意象。
賈克生藉著仔細區分自我與自體再現而改變了弗洛依德關於自戀的概念。弗氏稱自戀為力比多(正向的性能量)在自我上的一種精神集注(或情緒投注),而被虐則是攻擊在自我上的一種精神集注(cf. Blanck & Blanck,1974,p.63)。賈克生視自戀為自體再現中的一種精神集注或能量投注。她保留了為最早期嬰兒階段所使用的“原初自戀”(primary narcissism)這個詞,這時期的未分化力比多及攻擊投注在未分化的、融合的自體-客體再現上。在自我形成的階段中,續發性自戀及被虐在之後發生,這也是當力比多及攻擊彼此間已有分化且自體與客體再現正在分化中的時候。在正發展的自我中,自體的再現乃開始和力比多產生關聯而成為“好的”(good)或“可愛的”(loved)。當自體再現和攻擊產生關聯時,它就變成“壞的”(bad)或“討厭的”(hated)。這些關於自戀和被虐的特別澄清乃把驅力帶向與客體關係間的一較緊密的結合。
三、心理結構、本能和客體關係:
賈克生保留了原我、自我及超我的傳統架構,但卻落實地把它們放在一個關係的或客體關係的脈絡中來看。換言之,她持守住驅力理論但卻關注著一個母親和父親如何以他們和孩童間互動來促成其自我與超我的發展。
自我是從嬰兒和母親間關係發展出來,但是在驅力的影響下(Jacobson,1964,p.37)。。當驅力分化為力比多和攻擊時,它們乃融合一起,中性化並投注在自我及超我裡面(Jacobson,1964,p.15)。透過從母親那兒的滿足與挫敗經驗,嬰兒的自我乃同時建立起包括滿足的和被剝奪的自體的意象。在此階段中,嬰兒正在發現這個客體世界,世界與自體間逐漸萌生的區別性乃能使自我和客體分開而建立起來。
嬰兒“借用了”母親的自我。母親以作為一外在自我的方式來支持並修正小孩的經驗。藉著這個外在自我的支持,孩子的自我控制並部分抑制了孩子的驅力,同時也符合它的需求。母親掌管調節小孩身上發生的事情並協助小孩得到他或她需要的東西。她作為一緩衝者以防止過度強烈的經驗是很重要的,因為過多的滿足或挫敗會使小孩以退化方式來防衛自體再現與客體再現的一種較早期的再融合。這些退化性的再融合會延緩客體再現與自體再現間確定界限的建立,且當然會阻滯了自我與超我的形成。
除了父母所給予的協助外,驅力對自我發展的貢獻是藉由其被投注在客體內及孩子的自體內。父母促成其在客體與自體中建立的穩定力比多投注。藉著呼籲注意父母的愛在形成健康愛的關係及持久認同作用上(所扮演)的角色,賈克生和弗洛依德的強調伊底帕斯期恐懼有著很重大的不同(cf.Blanck & Blanck,1974,p.70;Jacobson,1964,p.55)。父母的影響可幫助孩童成長而超越那屬於早期嬰兒對全然的願望實現(total wish fulfillment)的神奇式期待。
孩童因經歷到挫敗和失望而具有矛盾的感受:首先成長中的自我想把愉悅的歸因於自體而把不愉悅的歸因於外面的客體。也就是說.,孩童把攻擊性指向令人挫敗的客體而把力比多指向自體。如此非常有助於自體與客體的分化。攻擊,特別是和兄弟姊妹間以及同性別父母間所出現伊底帕斯期的欽羨和競爭中,也非常有助於該分化以及對認同的發現的過程。某些手足間的爭吵和打鬥也因而有助於突顯他們對自己是誰的意識感。
認同作用對建立自我扮演著一重要角色。早期的、原始的認同,是根基於內射和投射作用,其所牽連的是自體與客體意象的融合。內射和投射作用都是自體意象所藉以承擔客體意象的特質的心理過程,反之亦是。這些過程在早期嬰兒式的併入和排泄幻想(incorporation and ejection phantasies)即已開始(Jacobson,1964,p.46),而且是吸取環境中客體的特質的一種古老原始(archaic)形式。當自我成熟且建立起自體與客體間的界限時,就會比較少和客體間的融合或比較少自體再現和客體再現間的再融合。只有“藉著成其為持續性的、選擇的及一致的認同作用才能逐漸統合起合起來,成為自我的部分,〔且〕永久性地修正其結構”(Jacobson,1964,p.68)。如此可把自我形成及認同形成推展進行到使孩童能覺察到他仍然具備有一相同的連貫自體,即令外在(環境)有了改變。
自我的成長包含要發展一認同感。當嬰兒大約三個月大時,會有個“非我”(“not-I”)的覺察,但要到第二年(即一歲多時)孩童才大到足夠對他或她自己身份認同有著吃驚的發現,即經驗到“我就是我”(“I am I”)(Jacobson,1964,p.59)。自身認同(即身份)的發現是和孩童第一個愛的客體有關,而孩童也只能逐漸地建立起自體是一實體(self as an entity)的概念。身份形成是“一個過程,用以建立能力以保有整體心理組織功能——縱令其不斷增長的結構性、分化性以及複雜性——作為一高度個體化但又連貫性的實體,它有著其在人類發展任一階段(所有)的方向與繼續性”(Jacobson,1964,p.26)。
四、超我的形成:
賈克生完成了“精神分析文獻中最具整體性的對超我的探索”(Kernberg,1980,p.98)。賈氏相信超我是用來反應孩童強烈的性與破壞衝力以及修正自體再現的力比多和攻擊性精神集注所形成的一種結構。從大約孩童二到七歲間,超我用許多不連結的成份與過程來形成一固實的體系。該成份即前伊底帕斯期各種不同的先驅物或前驅物,當時許多過程在同時間內發生。
超我從這些早期的過程和成份中形成三個較廣泛的層面。第一個牽涉到原始的、懲罰性的意象;第二個牽涉到自我理想(ego ideal);而第三個則牽涉到符合現實的、調節性的認同。在超我的形成中,比較富調節性的且符合現實的功能取代了粗糙的害怕恐懼以及超我的前驅物——即古老原始的機制。換言之,一個愈來愈存在的超我可以使一個在學前年齡時對性和攻擊本性有強烈感受的小孩能去調節他或她的強烈反應而在進入學齡時成為具良好行為的學童。
超我形成的第一且是最深一層,大約是在快滿一歲開始進入第二年時,牽連到虐待性的、原始古老的意象以及懲罰性的客體再現。這些超我的原始先驅物發生時是在自體再現和客體再現仍彼此混沌不清時。由於缺乏區分和辨別性,這些再現很容易彼此再融合一起。這種自體與客體間的缺乏界限使得小孩經驗到它本身是父母親的一種延伸。當父母對小孩失望時,小孩會對所愛的客體感受到非常的憤怒及攻擊性。由於這個自體和客體再現的融合狀態,以及原始的投射和內射作用,攻擊的能量就會從自體意象到客體意象之間來回移動。對令人挫敗客體所感受到的憤怒也會從自己的自體身上經驗到。
這種在小孩的自體和客體意象之間來回所產生的感受流動,再也無法更強調其重要性了。為了說明,讓我們來看一位兩三歲大的小孩。這樣的小孩有著殘酷的願望及攻擊性的感覺,但由於其缺乏自體與客體間的清楚界限,且由於投射和內射作用,孩子很容易把它本身的恐懼和攻擊歸咎到它的父母親,甚至有時候看待它們是具威脅性的。然後小孩會為自己身體的安全而懼怕,因為父母親,似乎在小孩子的神奇內在世界中,是會讓其挫敗的,會嚴厲地懲罰和報復它的。孩童無法看到他對去勢的害怕實際上是源自他自己的虐待被虐待願望(sadomasoch-istic wishes)。最後,超我作為成功解決伊底帕斯衝突的繼承者而言,將接收自我批判的功能,而藉著自我批判乃產生方向來預防外來的報復性懲罰。超我的恐懼以愧疚感形式逐漸地修正並取代早期童年中(所有)兇殘的、未修正過的恐懼(Jacobson,1964,p.121)。
在早期超我形成的這第一層次期間,反向作用的機制扮演了一個部分。反向作用(reaction formation)是把孩童從對它愛的客體的攻擊轉向本身的一個過程。這個過程改變了孩子對它本身本能衝力、孩童本身以及對孩童世界中的客體等的種種態度(Jacobson,1954,p.107)。在如廁訓練中,反向作用以此方式呈現:大便是髒的想法擴展到弄髒的小孩是髒的是壞的想法。反向作用把對大便的嫌惡感覺擴展到一個人因失控而有羞慚感覺以及因愛乾淨而有驕傲感覺。因此,反向作用藉由建立什麼是有價值、什麼是無價值的受限感覺,而改變了孩童對他或她自己禁忌的前性器期及性器期願望與破壞性衝動的態度(Jacobson,1954,p.109)。
在這個早期階段中,孩童對挫敗和失望會生氣起來。對那令人挫敗的愛的客體所產生的憤怒與攻擊也同樣會因孩童無法辨別自體與客體而打擊到自體。此種對自體的生氣以及貶抑對自我價值感及憂鬱症都扮演了一個重要角色。一個人如果有生氣是轉向他自己的自體再現時,就會憂鬱及低自我價值感(而該小孩仍然無法例行地把自體再現和客體再現做區辨)。更精確地說,自我價值感時上時下,端賴自體再現的力比多與攻擊性的精神集注其中立化的程度而定。此外,自體再現和渴望的自體概念兩者之間的落差或和諧也會影響自我價值感(Jacobson,1954,p.123)。
客體關係改變就會成熟。它們會變得更符合現實、更充滿感情、較少古老死板也較不會偏袒。孩子們看父母愈來愈會看成是富人性的、整體的客體而比較不是神奇性的。然而,力比多和攻擊能量會在自體與客體再現之間游移變動不定。孩童會感到矛盾以致同時會建立起一包含理想化的父母與自體意象的自我理想(ego ideal)以及符合現實的自體與客體再現。自體再現是端靠自體的一合理精確的再現,而自我理想則靠在未來可能會形成的具願望的潛在自體。理想化可藉著保護孩童免於自身對自己父母親的貶抑來協助客體關係。另一方面,成長中的自我會適應現實原則,促進一更符合現實且能對父母和自體加以調節的方式。自我理想是設計來做為超我的一部分,作為“自我的一個嚮導與指引”(a pilot and guide for the ego)(Jacobson,1954,p.116)。自我理想用來彌補失去的合併幻想(lost merger phantasies)。
這標示著超我形成的第二層次。當小孩逐漸放棄它有關和其愛的客體融合的神奇前伊底帕斯幻想時,自我理想就形成了。但如果這孩子失望或從錯覺中醒悟並因而固著住或卡住了,他或她可能會以一種扭曲的方式否定現實而攀附到神奇的、嬰兒式的信念去。那“好的”愛的客體,那萬能的神,可能轉為“壞的”、無價值的、空洞的、卑下的客體,而因為缺乏分化,自我意象同時也可能降級且會懼怕滅絕(Jacobson,1954,p.115)。
根據賈克生的看法,超我形成也牽涉到內化的各種不同層次(1964,p.123)。第一個內化是原始性的、攻擊的、理想化的父母意象以及父母的指示和種種標準。逐漸地,內化作用變得更為符合現實且柔和下來,而這標示著第三層次的超我形成。自我成熟了且在現實感上有所收獲而發展更大的能力來對父母能有更符合現實的感知。更為成熟的認同作用指的是從試著要“做為”(to be)父母進展到試著要“像”(to be like)父母。建立內在的超我標準需要自我有能力去取得父母親的某些特性與特質。當孩童內化了道德法則以及更符合現實的要求時,它也促成自我裡面有效防衛(機制)的發展並對本能有更大控制。
所有這些過程放在一塊而在伊底帕斯期結束時,大約是六到七歲產生了超我。自和客體再現變得更符合現實。孩童已內化道德和行為的法則以及自我批判的理想與標準。驅力越來越中立化而嬰兒式的性需求也減少了。當正常的超我得以控制釋放的過程,在孩童的情緒、自我價值感以及感覺的表達方面就會有可看到的差異出現(Jacobson,1954,p.123),就像那些曾比較幼稚園和三年級學生其情緒成熟度的父母所已詳知的。然而,自我和超我的最後成熟只有在少年期衝突被馴服之後和當年輕理想主義和錯覺被修正為可被建立的合理目標之時能夠發生(Jacobson,1954,p.125;1964,p.133)。(待續)
第六章 愛蒂賈克生(Edith Jacobson):
一個整合的模式(續)
五. 發展的階段:
賈克生保住古典驅力傳統的精華觀念,但卻以包含整體性客體關係理論的方式來修正及擴大該傳統。她對發展的理解是把客體放置在驅力及關係脈絡之內。她的主題是認為正常的發展端賴自體與他者(客體)所演化的意象。
賈克生研究過當生命在最早期階段時,還是一個最初的、未分化自體時的嬰兒經驗。在這個階段,原我與自我尚未分化;而驅力也是如此。在這個嬰兒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睡眠或半醒的時候,該未分化的驅力乃釋放到內在裡面去。換言之,由於和外在世界的接觸那麼有限,針對自體的心理能量其生理上的釋放是最早期嬰兒式驅力的釋放形式(Jacobson,1964,pp.7-9)。賈克生說:“心理的生命源自生理過程,是獨立於外在感官刺激的”(1964,p.11)。
外在刺激,諸如從母親的雙手或其臉部的表情,逐漸使嬰兒產生生物學上所決定的反應以及未被決定的驅力分化為力比多與攻擊驅力。這些驅力賦與了原我。當它們分離開來、融合然後部分中立化時,自我開始接收它們的某些功能。更甚者,嬰兒在它覺察到任何關於愉悅和不愉悅經驗的來源或覺察到母親是一個人之前,它是有著各種不同經驗的(Jacobson,1964,p.35)。關於刺激、滿足的經驗以及有關母親的視覺意象會存在著許多記憶的痕跡。從這些記憶及意象中,乃建立起關於自體意象究是被滿足或被剝奪的情況。
嬰兒也利用其嘴巴和手發現客體世界及自己的身體自體(bodily self)(Jacobson,1964,p.36)。逐漸地,客體的意象被建立起來了。母親可作為嬰兒的外在自我。她吻、餵食、抱著嬰兒並幫助它如何坐、爬及走路。這促成了自我的成長。
對母親的正向認同可建立起一個對自體的正向感受。在發展的最早期階段中,當母親和嬰兒是同一單元體(unit)時,嬰兒無法區分到底是它自己的愉悅還是該愉悅所衍生而來的客體。但隨著一再重覆愉悅及挫敗及分離等經驗,乃逐漸發展出要包含進該令人滿足客體的幻想。這些都是想和母親或其乳房合為一體的願望性的幻想。這個嬰兒經驗基本上似乎是和瑪格麗‧馬勒所描述發生在“共生期”(symbiotic period)所出現的情況一樣(Mahler,1958)。在成人的性經驗中,整體自體似乎可以和伴侶併連一起,而性動作所帶來的愉悅可能有部分是來自原初和母親之間建立後失落而後又在情緒上重建起來的合為一體感有關(Jacobson,1964,p.39)。
這些早期對母親所渴望的身體併連、對食物以及幻想和母親合而為一的渴望等,是未來客體關係以及所有客體關係所根據基礎的先驅物(precursors)。
這些對併連的渴望及幻想同時也是最初原始認同(primitive identifications)的來源。大約在三個月大時,嬰兒開始能夠感知到愛的客體或部分客體是和自體不一樣的。當嬰兒透過母親得到滿足,它的自體與愛的客體(兩種)意象併連在一起。隨著本能需求和餓渴與挫敗的經驗的增加乃挑起攻擊性,而併連的幻想乃停止住了。自體的意象和客體的意象分離開來。原始認同乃藉由自體意象與客體意象重新融合(re-fusion)而達成。
到了大約三歲時,正常的話自體與客體的意象很快地併連及分離,而共生互動(symbiotic interactions)以致會有和愛的客體融合一起的這些幻想則是很典型的。當孩童成長時,它會發展出一種更積極主動的認同型式,就如同它試圖模倣愛的客體般。對年幼孩童的觀察顯示他們是如何地模倣他們母親的姿態手勢、聲音以及動作儀態。愈來愈擴展的動作及感知技巧乃允許對父母好玩式的模倣,而這些正是真正自我認同的前驅者。(真正自我認同〔true ego identifications〕會牽連到自我裡面關於從父母所帶來自我態度及自我特質的發展{Jacobson,1964,p.43})在這個模倣階段中,想成為母親的神奇幻想正意味孩童是如何地想要維持她成為它自身的一部分並繼續和她併連而不要有任何區分(Jacobson,1964,p.43)。孩童仍然具有誇大意念並感受到神奇的參與進父母親的全能感之中。
接下來孩童繼續擴展它的自體意象及它的客體意象。在這個階段,自體意象及客體意象之間仍只是一個微弱的界限。孩童可以假裝或行為上做得好像是父母的一部分那樣——比如模倣父母,來使它們成為客體的部分(Jacobson,1964,p.46)。而針對驅力,力比多及攻擊投注了這些意象。能量可以從自體轉移到客體或再轉移回來。這些投注能量的過程可在孩童的內射及投射中外顯出來,而這些都是根據孩童要把愛的客體包含進來或驅逐出去的幻想。這個的意思是孩童從無助的依賴全能母親到充滿攻擊性的要強力控制愛的客體,其間態度變化莫測。此一前伊底帕斯期及早期伊底帕斯期階段中,游移不定且矛盾的從被動謙讓擺盪到主動攻擊行為的現象和孩童愛它〔的全能母親及對愛的客體的失望與貶抑那種情緒上的波動正好相提並列。賈克生說精神病自我(psychotic ego)在退化時就是退到這個階段。
逐漸地,當自我成熟並且能更獨立地發揮功能時,孩童開始能區分自體再現和客體再現。當自我在感知和現實感方面的功能發展出來時,投射及內射作用會減少,而自體再現和客體再現會變得愈符合現實。當孩童愈個體化時,那種想要把自身變成其愛的客體的部分或把愛的客體變成它自身的部分的欲望會消退,而代之以比較符合現實的想和它們相像的願望。當自我能吸取所欣羨客體的某些特質時,自我就會被修正。這導致願望的自體意象和比較現實的自體意象之間進一步的區別。比較現實的自體意象或再現它包含從所認同客體接手過來的特質。在自體意象和客體意象之間的相似性與區別性變得愈確立起來。這個比較符合現實的自體意象是確立起自我理想、自我目標以及認同感受的基礎。
當堅實的界限把現實的、界定良好的自體再現和現實的客體意象分離開來時,真正的客體關係開始了。這可對比於較早期客體關係的前驅者,即當孩童不管是要使愛的客體成為自體的一部分或使自己成為客體的一部分而產生和愛的客體融合的幻想時。
開始時,賈克生說當驅力成為本能衝突時會在攻擊中外顯出來,這可在和有權力的愛的客體以及孩童的手足及伊底帕斯對手(oedipal rivals)等做競爭性搏鬥當中表露出來。伊底帕斯衝突的解決伴隨著超我的形成。超我以及發展中的自我會促使性驅力與攻擊驅力間愈來愈多的融合與中性化(neutralization)。自我可建立較好的情緒和本能控制讓客體關係發展。力比多也以較持續及穩定的方式投注到客體及自體中。此外,自我形成一種自體的概念,視自體為一個具有連續性及方向性的實體(entity)(Jacobson,1964,p.53)。換言之,當驅力被中性化且用來服侍自我以及自我的較高層級功能時,就發現到(它自己的)認同。
六、憂鬱症的病理:
賈克生曾提供對憂鬱症的一個解說。她認為應包括四項要素:自體再現與客體再現間的區分、認同、驅力及自我價值感。
賈克生假設(1971,p.244)在正常成年人中,自體再現與客再現間是彼此有區別的;自體與客體有很清楚確立的界限。然而,她解說在早期前伊底帕斯階段,這些再現並非清楚區分的,它們之間的界限並不確定,孩童有著自戀性的幻想認為共同擁有全能的、理想化的母親的光耀。賈克生同時指出在這個前伊底帕斯期,這些意象或再現可以併連、分裂然後再併連。
早期的原始認同包含著幻想和愛的客體合而為一、把自體再現和客體再現併連一起。這些原始的、神奇的認同漠視現實而在理想自我(ego ideal)及超我處找到一個可依靠的避難所。這理想自我“包括理想化的父母意象同時參雜著古老的、擴大強化的自體”(Jacobson,1971,p.246)。這個過程協助孩童把“不好的”、富攻擊性且骯髒的父母的古老意象轉化為“好的”、理想化的模範形象。
成長帶來更成熟的認同,而變得更符合現實。當孩童的自我發展出額外的技巧及更符合現實的感知,它的自體再現可更精確地鏡射孩童本身,則自體再現及客體再現乃更符合現實。成長使自我能夠假設愛的客體的某些特質。更符合現實的自我認同可容許某種部分性的自體與客體再現間的參雜(Jacobson,1971,p.245)。
至於驅力,力比多及攻擊能量可神奇地灌注早期的自體意象及客體意象以便使它們成為“好的”和“壞的”。因此,當力比多依附到愛的客體的意象上時,客體意象會是好的;因為自體和客體的意象在這個早期階段彼此間是無法區分的,自體同時藉著原始認同而為好的。在該意象依附於攻擊時,此一和愛的客體可能融合一起的神奇幻想也可以是真實的,此時,愛的客體是一個“壞的”客體。自我價值感包括把自體再現和好的、力比多能量融合在一起。情緒也是和驅力及藉超我對驅力所做的調節相關(Jacobson,1971,chap.3)。憂鬱情緒是隨著攻擊與憤怒的強度以及誘發憤怒所產生失望的嚴重度而定。
許多情境會造成憂鬱症,但最常見的原因是一些因失落或對某一愛的客體的幻滅而產生的挫敗經驗。這引發一種暴怒、敵視以及攻擊的反應。然而,該敵視並不會使孩童或成人能夠重新獲得力比多的滿足。該失望使得孩童或成人貶抑該愛的客體。在這同時,該孩童或成人經驗到一種對自體的貶抑、一種自我價值感的喪失(Jacobson,1971,p.183)。
因為自體意象和客體意象間的密切連結,轉向對抗客體意象的攻擊性也轉向對抗自體意象。此一對客體的富攻擊性貶抑也成為對自體的一種降級,是對自我價值感的一種緊縮(deflation)。此一喪失自我價值感表達出潛藏下面憂鬱症的自戀性衝突:一種願望性的自體意象和緊縮的、失敗的自體意象之間的衝突。願望性、神奇性自體意象希望能有前伊底帕斯期全能性的滿足;而懲罰性的超我,它保有願望性的自我理想,則暴怒地對抗著那緊縮的、無價值的自體。無價值的自體意象,它不是去參與那令人欣羨的全能客體,而是參與到那令人失望的、挫敗的客體意象上去。
賈克生舉了一個這類憂鬱症性認同的例子。一住喪失丈夫的婦女可以去接收先生的事業而可能成為她生命中首要的追求目標。如果她能夠轉型成為一位有效率的生意婦人模倣先生的方法、興趣與態度,那麼她是以一種健康且正常的方式來認同他。這可對比於以憂鬱性認同的方式,即她在先生死後變得情緒低落,不去接收他遺留下來的理想,反而責怪自己無能繼續他的事業。她沒有覺察到她的自責在潛意識中其實是對著她先生。她對先生的敵意使她無法以一種正向的、較健康的方式對其死亡加以回應。她不是以一種符合現實的方式來和他相像,她反而是病態地對待自己,以為自己“就好像”是那個“壞”先生(Jacobson,1971,p.243)。她待自己就好像她是那個愛的客體。
嚴重的憂鬱症及精神病會牽連到嚴重的退化。在嚴重的退化中,正常的、符合現實的客體關係,跟正常的自我認同一樣崩解潰敗。前伊底帕斯期的、神奇性的認同取代了正常健康的客體關係與認同。這些神奇認同包括前伊底帕斯期想和客體融合為一的幻想。原始客體可能會採取一種超我前驅者的形式;那也就是說,一個“壞的”、會懲罰人的父母意象。對自體的攻擊性即牽扯到此一原始的、非現實性的、讓人恐怖的攻擊。(待續)
第六章 愛蒂‧賈克生(Edith Jacobson):
一個整合的模式(續)
1.案例研究:
賈克生(1971,pp.204-227)描述過一位前來診治的憂鬱且充滿恐懼神情的個案。佩姬是一位24歲,身材高挑,頗具吸引力的教師。她覺得她的憂鬱症是因為愛情和性生活方面有困境而產生的反應。在多次不快樂的關係之後,她開始和另一位教師悉尼發展性關係。由於可預見該關係不可避免會結束,她乃變得情緒低落且工作能力下降。
佩姬記得她的爸爸是一位冷淡、充滿攻擊性的人。當她三歲半時,弟弟出生了,從這個時候開始,爸爸變得情緒低落而無法上班工作。佩姬的媽媽,態度溫和但主宰性強,總是寶貝她,護著她免於受爸爸攻擊。
弟弟的出生及對雙親的失望促成了一次嬰兒期憂鬱症。這大約是在佩姬開始伊底帕斯期的階段。一直到當時,她都是個正常發展的小孩,受著父母的疼愛。她還記得和父親曾一起散步。當她從前伊底帕斯期進到伊底帕斯期面臨的課題時,母親帶著還處於嬰兒期的弟弟回到家裡來。佩姬當時覺得:“什麼都過去了,都完了,我失去了所有東西”(Jacobson,1971,p.210)。母親忽視佩姬只顧著照顧小寶貝。而處於情緒低落的父親則顯得退縮,沒辦法幫上什麼忙。
佩姬於是情緒變得低落而對她弟弟充滿敵視及性方面的幻想。她記得她曾經必須在餐桌邊獨自進食時,弟弟卻在吃著奶。她覺得被雙親拋棄掉了,充滿著破滅及挫敗的感受。在這個前伊底帕斯期,這樣的敵視在當自體意象及客體意象之間界限還不是很明確的時候,是會造成客體關係及情緒上很嚴重的障礙。
佩姬的母親對佩姬如廁功能上曾給予嚴格的訓練,而她在大約一歲時完成了這方面的自我控制。似乎有人曾強迫性地阻止她吸吮拇指及自慰行為。在治療期間,有關嚴格訓練的記憶似乎造成她在情緒上變得不太與人交流。在小女孩時期,她不被允許表達感受必須把它們壓抑下來就像對排泄方面的功能般,要去否認它們的存在。她像她父親一樣在情緒方面都較冷淡。父親,像她的愛人一樣,並不接受她在感受上所付出的東西。
她開始變得過度服從及甜順以獲得母親給她比弟弟更多的鍾愛,弟弟是個貪婪、攻擊性強且會尿床的小孩。她從母親那兒接收到灌腸劑,那代表著一種性的意含使得她跟母親間的關係具有一種秘密的、同性戀般的意含。在以後她和女性治療師以及其他母親的替代者發展關係時,也同樣出現同性戀方面的願望。
在青少年期,佩姬羨慕著她那具攻擊性且不受壓抑個性的弟弟。她在性方面非常自制,緊緊黏著她的母親。當她十七歲大時,佩姬試圖跳脫她家庭的束縛,但這使得她變成情緒憂鬱且心生畏懼。二十四歲時,在幾次失望的浪漫經驗後,她改變了對母親的態度。她開始了第一次和悉尼間的性關係,但她並未達到性高潮。她開始對原先所崇拜的母親出現一種近乎是偏執性的敵視態度,她抱怨其性的無能是因為母親使她變得太過依賴及軟弱。她從雙親的家中搬出來住。
佩姬和男人間浪漫關係的發展都失敗了。當她懷疑起悉尼的愛時,她變得情緒低落。在這個時候,她跑去賈克生醫師的地方去接受治療。悉尼離開她好一會兒,而當他回到她身邊時,她沒辦法表達出她的感受,只能被動地順從。他最後終於為另一位女人而離開她,當她呈現憂鬱時,她覺得全世界的女人都在搶走她的男人。
在數週的憂鬱症之後,佩姬突然變得情緒高昂起來,開始另一段愛情故事,然後很快又吹了,又變成憂鬱。在一次情緒高昂的情況之下,她會開展一件情事把自己投身入一新的束縛當中。會有著相同的改變,從充滿希望,有著過度誇大期望轉變成強烈的失望與絕望。她的行為改變了每一位伴侶的態度;在幾次的約會之後,她會變得嫉妒又憂鬱,然後她那冷淡及不理不睬就會把男人逐出門外。
在治療時,和治療師所產生的移情現象乃重覆她孩童時的一些經驗。當治療師有好幾個星期因為生病必須暫停進行治療會談時,她要求一位男的治療師去見佩姬並傳達該訊息。佩姬幻想著該男子是治療師的先生。她的這種幻想使她嫉妒起治療師。她對治療師失望,覺得治療師拋棄她,並想像她能如何把那個男人從治療師身上奪走。當她再也無法會見那位替代的治療師時,她失望起來,並且開始貶低他,認為他就像她父親般冷淡又不能親近。她又再度滿心期待見到她原先的治療師。
佩姬只要是不滿意她的治療師時,就會開始其愛情故事而成為一種固定型態。該情事的不愉快結束又會把她對愛的要求轉而回頭向治療師。當她覺得失望並被治療師拋棄時,佩姬會貶低治療師並重新激發出一位充滿稱頌及理想化的父親意象,然後把它附在當時的戀人身上。當這位父親般的意象崩潰時,她又會回到由女性治療師所代表的母親理想意象上。
當佩姬在小孩的時候,她曾試圖藉著一自戀性退縮(narcissistic withdrawal)來治癒自己的憂鬱症;也就是說,把她對愛的需求消滅掉(deaden),試著獨立起來。然而,她從她所依賴的緊縮的(deflated)愛的客體中自戀性退縮乃威脅到她本身不成熟的自體意象而崩潰。她必須重新激發有力量的父親意象並把它裝備到自己身上來。她在自己身上浪費愛並沉溺於想獨立的願望幻想。但她太年輕以致無法解決她那強烈的(情感)矛盾。佩姬的試圖獨立帶著反效果,其結果是變得更退化性地依賴她的愛的客體。此退化阻礙了她自體與客體再現的發展和分化。自戀性的力比多部分轉化成可以投注在一客體上的力比多;也就是說,她再度向她的母親伸出求援的手。
由於衝突破壞了她伊底帕斯期的發展,她易脆的客體關係甚至在成人時仍保留著早期客體關係的特質。也就是說,佩姬理想化並高估了客體,而她對自己和愛的客體的期許根本無法被滿足契合。她把對愛的需求強烈地依附到她可以依賴的人身上,男的或女的。她的服順並不足以使她免於對男人或女人所潛藏的嫉妒心與敵視感覺。佩姬把她高度的標準投射到朋友和戀人身上,視他們的品質為自身價值的衡量標準。她把每一位都放在檯座上,他們就代表那她所經由參與他們的優越性而認同的那個讓人稱頌的父親意象。
因之,佩姬的自我價值感要視她愛的客體的高價值而定。如果有失望就會造成對他們的貶抑,然後造成對自身的自戀性傷害。佩姬自發地想藉由尋求她給賦予上理想特質的一個不同的人來試圖修復她自戀性的傷害,但只會再度失望。換言之,她試圖藉由內射那被稱頌的、全能的意象來取代那緊縮的愛的客體的意象以便減輕她自戀性的傷害。透過這個,她希望重新從那具懲罰性的、神祇般的父母或父母替代者處取回愛和稱許。但是這樣的企圖得到補償通常是失敗的,而轉而向自體的那個可怕的敵視可能導致產生自殺的感受。新的失望粉碎了關係並且降低了那個她的自體意象所參與進去的理想化愛的客體。她所具有的是基本的憂鬱性處境。
賈克生的構想認為憂鬱症有一個雙重內射作用(double introjection):即把緊縮的、壞的、無價值的父母內射入自體意象中,以及把膨漲的、好的或壞的會懲罰的父母意象內射入超我中。這類超我中的無止境敵視在轉向自體時可導致強烈的自恨以及自殺感受(Jacobson,1971,p.226)。
當佩姬的幻滅達到最高點時,她會覺得被父母親的再現所拋棄而跌進一個深深的退化性憂鬱症中。她的三角式愛的處境乃引發出破壞性衝動的表面化。她害怕她所藉助的治療師的力量會消雲散,然後她變成束手無策。由於瘋狂似地要再建立起治療師的意象,佩姬緊抓著治療師不放,把她當作萬能的女神會保護她免於那原始超我迫害她,使她害怕被破壞掉。她內在的衝突使她退化,以致有那麼個短時間內,她和她治療師之間的關係會瓦解掉。
她覺得有一個方法可以去除掉她內在危險所帶來的威脅,而那就是所謂“把我內在的東西帶到外面來”(Jacobson,1971,p.220)。她“可能站起來面對那內在的危險,殺死並把它丟到外面來,要不然就會被壓倒,然後死亡”(Jacobson,1971,p.220)。當她趨近所想要而又可怕的爆發時,她怕自己會發瘋掉,會殺掉某人或者她自己。性交以及其它的情境會讓她覺得是強烈的力比多或攻擊性的張力而產生這些危險點。然後她會突然停止並否認掉情緒。由於預期到破壞,她假裝她自己或她的客體世界是死亡的,用這種方法來避開她精神和軀體的破壞。這一防衛,神奇的、嬰兒式的否認機制使她對她的戀人疏遠及冷淡,在性交時缺乏感覺以及一陣陣的憂鬱症。她對內在死亡及憂鬱的感受,感覺起來就好像對一個不符合她那不切實際的預期的生命的一整個幻滅。
七、對賈克生的評估與批判:
賈克生建構了一個模式視孩童的發展為一個平衡各種力量的複雜體。她追蹤驅力、現實影響力以及客體關係三者間的互動。康伯格讚揚她的模式包括了:“唯一的一個能結合..客體關係、早期防衛機制及早期本能發展的各種變遷與傳統三位一體精神器官所講的結構模式所形成的一個整體性精神分析客體關係理論”(Kernberg,1980,p.101)。
賈克生的貢獻主要在於建構一個具有包涵性及整合性的模式並發現到傳統精神分析有關驅力的概念其和客體關係理論之間的一個基本連結。她延伸並重新修定傳統的概念,但她的模式仍是“弗洛依德以降最令人滿意的驅力/結構模式”(Greenberg & Mitchell,1983,p.306)。評論家也讚揚她有關其模式的“整體性”(Mendelson,1960)與具“包涵性與整合性”等的特質(Tuttman,1981,p.100)。至於她有關憂鬱症的著作,她很可能是“關於憂鬱症的精神動力學最具影響力的貢獻者”(Becker,1977,p.40)。
賈克生的缺點來自她努力想做出精確的區分,因而她的語言及呈現方式常太抽象與濃縮。在有關古典精神分析概念方面,她或許是位修正改革者,她確實是一位影響許多重要現代(精神分析)作家的重要人物。康伯格曾提到他多麼感謝從她那獨一無二貢獻中所粹取到的東西(1980.,p.103)。其他人物,諸如柯胡,雖然沒有公開致意有關她的影響力或永遠同意她的看法,卻受益於她的有關自戀的理解以及她對自體與自體的內在再現兩者之間所做重大的區分。(完)